抱憾, 那个消失的背影
2015-02-28 文章来源: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 张洪 我要说
茫茫人海中,我在寻找一个人。
她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对她犯下了我这一辈子不能饶恕自己的错儿。
她会看见我年初三看见的这场雪吗?她看见年初三这两条伤医的微信,会在心里怨我吗?
这个冬天,北京没有下雪。
羊年初三,瑞雪的喜悦与清润却被远离北京的两个伤医事件微信惊扰。
正是羊年初三,北京下雪的时刻,湖北十堰市人民医院与河南睢县中医院分别发生已逝患者家属伤医事件。一位女医生被打,一位男医生被逼着让去喝尿。
做为黑白两极的是非分辨已经不能承载医患鸿沟桥梁的重建。医患伤痕之间其实还有很多的灰色地带没有跋涉。仇与恨的转归是否彼此都应从自己的心灵深处反思呢?
……
茫茫人海中,我在寻找一个人。
她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对她犯下了我这一辈子不能饶恕自己的错儿。
她会看见我年初三看见的这场雪吗?她看见年初三这两条伤医的微信,会在心里怨我吗?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中午,我看了一上午的门诊,20个号,又加了十几个号,下午我要做一个难度很大的手术。最要命的是我的母亲因为肾功能衰竭在ICU抢救。我已经好多天没怎么闭眼了。大概是13:30,我看了看表,患者已经开始打麻醉了,还有30分钟上手术台,便一头栽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了。
恍惚之间,只听“当当当”的敲门声,我想起来开门,身体却不听使唤,终于挣扎着起来开了门。
我和她“遭遇”的时间很短。
一切都是后来清醒后回忆起来的。
她,中等身材,30来岁,比较有知识明事理的样子。
她见我开了门,当时一愣,她以为里边没人呢。
她说“哎呦,您休息呀,打扰了吧?”
我说“当然打扰了!”
此时此刻,我却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让我一辈子内疚、一辈子后悔的话。
我是1978年恢复高考的首批大学生,从北医大三开始到北京积水潭医院临床实习,35年了,从来没有和患者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嘴,从来没有撅过一次患者,成长为一名关节外科专家后,患者找我加号,加手术,随时随地有人来看病看片子,从来没有拒绝过,怎么就会在这个阴沟里翻了船呢?
只是她非常知性优雅地欠了欠腰,轻轻地说了声:“抱歉啊!”扭头就走了。
直到现在,我都十分后悔,为什么我当时就没有追出去呢?!
我回想,我当时说话的口气一定有点儿生硬,迷迷糊糊的我,在瞬间迷失了自我。
我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在沙发上躺过,因为母亲弥留,因为门诊、手术交加,因为又累又睏,但这些“因为”都不能成为理由。她,那个消失的背影,成为我心中永远的定格,永远的痛,永远的抱憾。
我想她大概是来找我做截骨术的,我回忆起她的步态,几乎可以肯定是一位先天性髋关节发育不良的患者,因为她走路姿势没有摇摆。如果有摇摆,那就肯定是先天性髋脱位了。
这种深刻的记忆,深刻的抱憾,非同一般的特别的难受,在心中永远不能抹去。